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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年孟春北京訪問記


按:本文原作於2005年2至3月訪問北京之後,作為繳交中華發展基金會的報告書。未料網路上多次轉載,大約是提供了些具體可用的資訊,以及可資借鑑的觀察體會。雖然時間已是四年多以前,不過大體的觀察和反省依舊,改題揭載,以供各位朋友參考。


前言


  今年很榮幸獲得中華發展基金贊助赴北京大學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訪問,令人感到十分高興且收穫甚豐。我於近兩年先後拜訪中國古代史研究重鎮,先於去年獲日本交流協會日臺交流中心贊助赴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以及今年赴北京大學中古史中心訪問,對於學術交流乃至瞭解國際學界概況等各方面均有甚大啟發。魏晉南北朝史研究在文獻和文物等方面的材料均相當集中,此行主要以拜會相關研究者為主要目的,因此選擇中國大陸學術中心的北京作為訪問地點。訪問雖達一個月,由於北京市幅員頗大,交通往返相當耗時,因此行程頗感匆匆,訪察考古發掘的行程不得不留待日後。以下分別由研究機構、學術資源、相關研究者等學術研究概況及日常生活經驗等方面,略述此行個人所見及感想,希望能對促進正面而積極的學術交流略有作用。


 (一)研究機構


  此行主要訪問機構為北京大學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成立於一九八二年,原名北京大學中國中古史研究中心,一九九九年,成為中國大陸「國家重點文科基地」並改為現名,一般簡稱中古史中心。現址座落在北京大學校內北部的朗潤園西所,就在北大中國經濟研究中心旁,位置獨立而僻靜,研究氣氛濃郁,經常可見研究員及研究生在研究室進行研究或討論。這種既在校內又有充分獨立的研究空間,對於既需靜謐又需交流的人文學科研究是相當不錯的環境,這是目前臺灣除了中研院以外的各大學院校不具備的條件。中古史中心作為北大主要的研究機構,同時與歷史系共同承擔研究生的養成及訓練,研究人員仍在歷史系開設課程。該中心雖亦開設研究生課程,性質上則為偏重研究的學術機構,近年的研究成果及概況,可參見其網頁(http://www.zggds.pku.edu.cn/)。 另一個參訪的重點機構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許多人往往誤將中國社科院歷史所視同「北京市社會科學院」,其實前者類似中研院史語所,後者是地方性的研究機構。社科院歷史所的沿革為人熟知,最初是以一九四九年以前中研院和北平研究院所屬人文研究部門作為成立的基礎,早年網羅中國知名且重要的研究人員包括許多中研院院士,並且經常統籌中國各地學者的共同研究,作用與地位均十分顯著。受到近年中國大陸以發展大學院校(當地稱高校)的趨勢影響,社科院的發展未如北大受到外界較多的矚目。


(二)學術資源


  以下介紹的學術資源以圖書館和書店為主。 北大中古史中心擁有獨立的圖書館,雖然成立時間不長規模也有限,但因受到已故倡建者鄧廣銘教授等學者重視,圖書館主任是由研究人員兼任,現任主任為專攻婦女史的臧健教授。圖書館配合中心的研究方向以中國古代史為搜羅資料的範圍,進一步來看更與中心研究員的研究重點相合,不但功能明確也清楚地顯現中心的研究趨向及館藏重點。圖書館由研究人員自行管理的作法,其優點是圖書等研究資源的選購較能配合研究的需求,也較不致發生購入太多價值一般的普通圖籍而造成經費和館藏空間的浪費,此點與中研院史語所傅斯年圖書館的管理辦法相似,也值得今後研究型大學圖書館參考。 除了中古史中心圖書館外,此行也參訪了北京大學圖書館,由於該館新舊棟均在整建與調整中,以下就此行的大致情形略作介紹。北大圖書館是中國乃至世界上知名的大學圖書館。中國大陸的大學圖書館館藏規模一般均較臺灣的大學來得大,動輒數百萬冊(種)。不過,北大館藏質與量均名列世界大學中的前茅,單就館藏資料數量來看已達五百萬冊(種)以上,超過臺灣規模最大的國家圖書館(原中央圖書館)和臺大圖書館兩館收藏的總和。此外,北大圖書館還積極發展數位化(當地稱數字化,digitalization)館藏,目前已將金石拓片等館藏數位化並公開使用。北大圖書館位於主校區的中軸,和臺大圖書館的地位相仿,頗有歐美大學視圖書館為大學中心的理想意味,不僅有利於校內師生利用,也展現北大對學習與研究的重視。


  理想的人文研究環境,書店是必不可少的組成。北大所在的海淀區(海甸)以文教著稱,當地所謂「八大院校」(含北大及清華)和中國科學院都位在海澱區中關村、中關園一帶。在北大校內外可選擇的書店相當多,從規模龐大的海澱圖書城及中關村圖書城,到專業性相當強且規模不小的學術書店風入松、萬聖書園、第三波書店、光合作用書坊,以及北大校內的博雅堂、漢學書店、北大書店、萬知坊等。一般說來,校內的書店規模雖小,但提供較多折扣和較親切的服務,通常是八折。校外書店則需購入一定金額以上才有九折。此外,北大校內於每個週末在宿舍區都有「文化市場」,允許書商設置臨時攤位售書,多以學術性的二手書和折扣新書為主,規模雖不如潘家園市場或琉璃廠中國書店或古籍書店,仍可搜尋難找的絕版學術著作。北大購書雖稱便利卻也有明顯的區域性限制,即小型的和外地的出版社刊行物不易找到,即便著名的上海人民出版社或是鄰近天津市的出版社的最新出版品,在北京也不見得能訂得到書,和在臺北訂書的情形相仿,有些令人困擾。


(三)研究者


  此次訪問以拜會相關研究者為主,近十餘年來,在中國大陸的中國史研究愈來愈受到國際中國史學界重視的趨勢之下,瞭解相關研究者的研究動態是相當重要的。魏晉南北朝史研究尤其需要不同訓練背景的學者之間的交流,來發揮各地學界互補和促進研究深化的作用。相較於臺灣,北京的魏晉南北朝史或中國中古史研究的相關研究者與學術活動還是較多些,也更為活躍。此外,由於中國大陸學術規模龐大、領域多元的特性,某些涉及十分專門知識的研究領域或課題,也都有相當的輔助學術資源的支援,舉例而言,在中國大陸研究突厥史便可獲得突厥語言研究等的支持,這在臺灣是很難想像的。 從周一良、田餘慶和祝總斌幾位先生以來,北大培育出相當多的中古史研究者,多在北京各研究機構及大學院校任教。北大中古史中心的閻步克和陳蘇鎮、羅新等先生,他們對制度史、政治史或民族史的研究也多以魏晉南北朝時代為對象。訪問期間曾獲羅新先生邀請,我觀摩了北京吳簡研討班的例會,除了認識社科院歷史所宋超、孟彥弘先生等,還有北京師範大學、中國人民大學等校歷史系的王子今、韓樹峰先生,並聽取諸位先生介紹長沙走馬樓三國吳簡的整理與研究情形,近頃長沙發掘並整理新出土兩漢及西晉簡牘等新的重大地下文獻發掘,以及去年的重大考古發現:山西太原北齊徐顯秀壁畫墓發掘現況等等,還獲得侯旭東、陳爽等先生邀請赴社科院歷史所,得到了非常多的寶貴訊息,並受到十分熱絡的接待。此外,先後前往閻步克先生課上及侯旭東先生等主持的社科院歷史所中古史沙龍報告並交換兩岸的魏晉南北朝史研究近況。


  北大的研究者間有一些活動與風氣十分值得借鑑,北大教授開設許多研讀歷史文獻的課程,由老師與學生一同研讀,一方面培養學生研讀文獻的基本能力和原則,另一方面整理和掌握文獻,此種課程對師生來說都是正面積極的研究活動。在正式課程之外,還有許多課外的讀書會或研究會(當地稱讀書班或研討班),也是不分師生共同參與,一起研讀歷史文獻並討論商榷。這些活動一方面因中國大陸師生關係頗有師徒制之遺風,受到師生關係較為密切的影響,另一方面則是受日本各類活躍的研究會與學會活動啟發,均重視掌握基本文獻的能力及集體的交流。北京吳簡研討班由不同校別、單位的研究者共同進行,不僅取得相當的成果,與日本吳簡研究會(お茶の水女子大學窪添慶文教授主持)密切交流,更難得的是參與的研究者不受校際或單位差別的影響,針對問題進行討論時不拘派別而十分誠懇直接,令人印象深刻。社科院歷史所的中古史沙龍也是類似情形,由原來的非正式小眾活動,逐漸演變為歷史所內跨領域研究者都有興趣參與的活動,影響是相當正面的。這些活動與風氣中,尤以學術會議與課程之外的非正式、自發性的學術活動,關係一個研究領域能否持續發展最切,此種風氣最值得我們留意借鑑並儘早發展起來。


  研究者的生活是否穩定影響其研究甚鉅,研究者在尚未成熟的養成階段尤其如此。包含北京大學在內的中國大陸研究生均受當地教育主管機關的生活和研究補助,依照當地(尤其校園內)生活標準來看,這些補助對穩定研究生的學習發揮相當程度的正面作用。此外,北大研究生有不少的出國留學或長期研究訪問的機會,這些機會除了來自美國、歐洲和日本等地的資助還有中國大陸官方的贊助,一旦獲得贊助大概不用擔心在留學地的生活基本支出,換言之這些贊助不但來源多元、機會多,而且經費充足並能發揮實質效用,並非用來作為點綴所謂「學術大國」的裝飾品,或是形式平等地將經費均分給每個人。不少北大研究生都有獲得出國補助的機國,到國外訪學一年半載,對於即將成為成熟研究者的研究生來說,發揮了開啟視野及國際交流的重要作用,影響深遠。臺灣的研究生養成階段普遍欠缺出國訪學的機會和經驗,中國大陸的情形值得欲將學術發展更為成熟的臺灣學界借取經驗並慎重考慮。


(四)生活經驗


  北京大學主校區以一九五二年以前的著名教會私立燕京大學為主,校園占地大約與臺灣大學主校區相仿,在中國各個大學中並不算大。不過北大校內生活機能遠遠勝過臺大,大學部學生(當地稱本科生)的宿舍原則上都在校內,食衣住行甚至休閒幾乎都不假外求,即便週末校園內的學生仍舊非常的多,物價平穩且選擇多元,可謂生活相當便利穩定。如果看看鄰近的北京清華大學,其學生居住和生活環境之佳則更令人咋舌。學生的生活及學習與校園充分地結合在一起,從中國大陸高校考試激烈競爭脫穎而出的各地菁英們,能夠投注在學習及交流的精力、時間是十分可觀的,由此產生的學術能量也值得期待。營造一種讓學生有歸屬感的校園環境,對於學生學習的積極作用是不言而喻的,打造理想的校園或是學習環境應以考慮在其中活動的主體──首先是學生、教師,再來才是其他行政人員,這是樹人樹國的百年大計,其投資和成果絕對不能短視近利!國內大學院校的硬體建設多甚於中國大陸,如果學生無法在校內居住、生活,僅有美侖美奐的教學研究大樓或圖書館絕不足以構成理想的校園,學習的投資也將大打折扣。如何營造能讓師生樂於學習與生活其中的校園,涉及的問題甚多,值得教育部及各大學院校深思。


 (五)兩岸學術交流感想


  中華發展基金贊助兩岸研究者的交流活動絕對有其正面貢獻,透過兩地研究者的互訪,不僅達到了學術交流,更帶動兩岸社會的瞭解與相互影響,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臺灣社會也透過交流成為促進中國大陸社會發展的參照點。對於臺灣社會有一定程度認識的中國大陸學者多認為,臺灣的社會和人民在許多地方表現得較大陸社會更為成熟。此外,雖然目前北大、清華等中國大陸的名校在學術發展上日漸躍昇,但是其他地方的大學院校因獲得資源多寡的不同,造成中國的大學整體平均質量仍有待未來有計劃的發展。相較之下,長期穩定發展的臺灣高等教育雖也面臨規模過度龐脹的危機,但是整體素質和教育品質仍有一定的水準。以中國史研究而言,臺灣的中國史學界既有一九四九年以前大陸學者的舊傳統又有四九年以後逐漸發展出來的新傳統,持續不斷的長期耕耘,臺灣毫無疑問地是國際上中國史研究的主要重鎮之一,毫不遜於中國大陸乃至美日歐等地的中國史研究。中國史也是臺灣學術過去和現在受到國際重視的主要領域之一,是臺灣學術的傳統也是主要特色,未來也應藉由和中國大陸、歐美日各地學界交流,以持續發展既有的長期深厚中國史研究傳統。


   結合上述三點思考,個人認為在現行兩岸研究者交流的模式下,尤其是研究生交流不但應持續進行,可考慮規模上逐漸擴大,也可考慮吸引中國大陸優秀研究者或研究生來臺進行一年或半年的長期訪學,或是建立交換學生制度。若可排除非技術面的因素,甚至應將開放臺灣的大學院校招收中國大陸籍研究生納入臺灣高等教育發展的長期規劃,擴大並深化兩岸研究者的交流。對兩岸交流的投資不能短視近利,相信對於繼續發展臺灣的中國史研究、增進兩岸學界交流乃至促進兩岸社會彼此同理心的瞭解都將會產生重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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